安全与环境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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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挂木声

“挂木”是个曾经的物件,具体指什么,我想现在有许多人已不知道了,尤其是四十岁往后的人。如果对马车有些记忆,那么就知道“挂木”是什么。一挂马车,只有配上了“挂木”,这挂马车才能在车把式的驾驭下安全地行走。这就如现今的汽车一样,有安全的刹车系统,人们才能驾驶其驰骋一样。那时候的胶轱辘大马车,胶轱辘上都装着锅圈,锅圈的凸出部分被吊在车底横轴上的一根长方木串靠着,留有一定的间隙,再利用滑轮和结实的皮绳组合成一个刹车系统。大车下坡时,车把式只要一拉挂车绳,方木的两端便紧贴锅圈,增加摩擦,缓解马车下坡时的冲力。这就是“挂木”。 那时,能拴起一挂马车是要有一定实力和技术的。比如要有至少四匹马,再就是要有会打车排子的木匠把式。这活可不是一般木匠能干得了的。比如车辕的长短粗细、月牙板的安装位置、辕马坐坡的配备、套绳拴在哪里等等。高明的木匠把式在安装挂木时,靠近锅圈的间隙留得恰到好处,平路行走时不带响,每当下坡,车把式拉动挂木时便有“吱吱”的声响从坡顶到坡底。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两挂马车。丁车户(人们把车把式叫车户)赶的那挂行走时挂木不响,而马车户赶的那挂不知是挂木安装时的窍道不对还是什么原因,只要车走,就总是“哐当!吱——哐当!吱——”地响,特别是那声“吱——”非常刺耳。马车户说是铁锅圈有些变形了,所以才是这样子响。数九寒天的季节,特别是在夜里,人们只要听到“哐当!吱——”的声音就知道是马车户赶着车回来或是出去了。两个车户各有特长。马车户不仅是车把式,而且篮球还打得好。每到“五一”期间,公社到县里都要搞篮球赛。马车户是大队球队的主力,比赛时,只要他投进球,球场的人们就会“哐当!吱——哐当!吱——”地大喊。他所赶大车的挂木声,成了对他专有的喝彩声。丁车户的车平时挂木不响,但丁车户的歌唱得好,那是悠长的“花儿”调,在我听着简直就是响遏行云。深秋的季节,当人们还在沉睡的后半夜,丁车户那“哎哟,上去个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的歌声往往能使熟睡的人们醒来呢喃一两声,翻个身再睡去。平时,队里的人们坐车,男的基本上都喜欢坐马车户的车,并不嫌那“哐当!吱——”的挂木声,为的是听他那些打篮球的事,比如听他说如何用球去擦防守队员鼻子等,还有一些其他的趣事。女人们基本都爱坐丁车户的车,听他唱“花儿”,而丁车户这时的“花儿”更是比平时唱得带劲,“哎哟!高山上的清泉水,堵着嘛堵着还淌哩,哎哟!怀里头搂着嘛尕妹子,搂着嘛搂着嘛还想哩……”听得女人们大笑。 我分别单独跟马车户和丁车户出车各一次。1978年落叶纷纷,雁阵惊寒季节,那一天,队长给我派的活是跟马车户去炭窑拉冬炭。翌日,群星还在闪烁时,我们的大车就已经出了村。车上装了一些干草,人坐在上面软软的,很快,我就在那有节奏的“哐当!吱——”的挂木声中打起了瞌睡。全程几乎是在半醒半睡中度过的。炭窑是队里的,装炭时人手多,在马车户的指挥下,大块中块满当当地垒了高高一车,然后就是前后左右用麻绳皮绳勒紧绑好。拉着的干草已被马吃光,我们也简单地吃了一些干粮就踏上了归程。后晌的太阳暖洋洋的,坐在高高的炭车上,听着“哐当!吱——”的挂木声刚要打盹,马车户就不高兴了,“精神些!不要打瞌睡!”我赶忙直起腰,打起精神。马车户不准我打盹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已是重车,不允许有丝毫疏忽。于是我们便说一些闲话。那时,我初中毕业不久,他就要我讲一些学校里和体育、和篮球有关的事。“哐当!吱——”的挂木声中,我们来到了一个并不算短的大坡前。马车户停下了车。他招呼我也下车,我们前后左右察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他说:“你在路边捡一块大一些的石头抱着,跟在车后。”我答应着,就在路边捡一块抱在怀里。马车户抖动着长鞭,四匹马绷紧了套绳上了坡。由于坡长,来到一个拐弯处时,马车户紧了紧挂木绳让车停下,朝我喊:“赶紧把石头垫在轱辘下面!”我麻利地在两面的轱辘下面都垫上了石块,车停稳后,看这时的人和马都是大汗淋漓,必须让马松松套,缓缓劲才能拉车上到坡顶。看到这里两边都有大小石块,我就想,我为什么抱着石块跟在车后上坡?我想我真是笨得可以。不等汗干,马车户又抖动长鞭,催马爬坡。到了坡顶,大车又停下了,这次是为了检查挂木及皮绳滑轮等,我想马车户真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车把式。大车下坡时,挂木始终是拉紧再拉紧,“哐当”声没有了,发出的是更加刺耳的“吱”声,下到半坡时大车再次停了下来,我赶忙跑到前面,只见马车户紧紧地拉着挂木绳,对我说:你到右边看看是不是挂木磨着了。我跑过去看,果然挂木在冒烟,我就喊:“挂木冒烟了!”他就喊:“赶紧朝冒烟的地方尿尿!”幸亏我有一泡尿还没顾上排,倒派上了用场,顾不了许多,就对着冒烟的挂木处猛浇,烟雾混杂着尿骚直往鼻子里钻,他又喊:“给这边也尿!”于是我又跑向另一边……大坡下来都是平路,几分钟后马车户“吁!”的一声,车又停下来了,正纳闷,马车户又开始检查挂木了,看了后仿佛自语地说:没什么问题呀!挂木声怎么就不响了?我这才注意到,下坡后到平路上,那令人讨厌又习惯的“哐当!吱——”就听不见了,也就意味着马车户这挂马车的挂木彻底正常了。马车户说:“肯定是你的那泡尿,把这挂马车挂木乱响的毛病给治好了。” 几个月后,队长又要我单独跟丁车户的车去水磨拉粮。到水磨的路并不太远,也就十四五公里的样子,沿河而行,但却是山道多坡,坡陡路滑。丁车户头天下午就张罗着给马钉掌,作着准备。隆冬天短,鸡叫时我们就赶车出了村,顶着下弦月,车轮轧在雪地上,“咯吱吱”地响,脚冻了就跟在车后跑,暖了又上车,看着车板上一闪一闪映着月光的雪星,听着丁车户“阿哥的肉呀”的歌声。到水磨时,刚赶上吃早饭,白面馒头就油泼辣子,吃得直冒汗,怪不得丁车户鸡叫早出门,原来是要赶上这个早饭。因为春节将近,这回是拉全队百十口子的口粮。回程尽是下坡,车快,丁车户还要时不时地拉拉挂木给车减速。也是该当有事,正走着就听到车底下“哐当”响了一声,车速忽然就快了,丁车户用力拉挂木,但车速慢不下来。于是他用力拉辕马嚼子,辕马两只前蹄蹬死地面,车速减缓,急中生智的丁车户冒着翻车的危险吆着马使马车调了头,他要我从车上掀下两个面袋,连推带拉地垫在两个车轮下,人和马这才松了口气。朝车下看,才发现是用来连接挂木和车轴的铁螺杆断了,那根长方木耷拉在车底下,大车的刹车系统失效。这可咋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坡路,没有挂木的车是千万不敢走的。好在天尚早,我只有回去搬救兵了…… 说来也巧,我两次单独跟车,两次的经历都显示了挂木对马车的重要性。 挂木也罢,车户也罢,可能在有些地方的叫法不同,还有许许多多那个时期的物件及其名称是谁的首创和命名?它们存在了多久?恐怕没有人能记得来。但是,它们的消失却好像是忽然间的事情。到县城后,住所的后窗临着马路,好像昨夜还能听到路过了马车,响了挂木声,而今夜听到的却是四轮拖拉机的“嗒嗒”声。社会发展的进程越来越快,新生事物不断涌现,推陈出新的节奏如同在加速度,一些新物件刚用了不长时间很快就被另一个新生的代替。 “挂木”以及如同挂木一样的其他物件及称谓已经随着那个时代远去了,以后的人们将不知其为何物,将不知其为何事?正如现今的我们并不知道在历史长河的流淌中都有哪些物件及称谓湮没了。人类发明的文字和人们对生产工具的命名,只记载那些对人类社会发展起过大作用的物和事,至于如挂木一般的物和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书讯 近日,新疆玛纳斯县本土作家张军民创作的文集《清水河的秋天》,由新疆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以作者故乡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历史文化为叙述对象,以清新优美的笔调,盛赞家乡,讴歌新疆。全书以“故乡景、故乡情、故乡人、故乡事”分篇,收录了作者多年创作的散文、小说,是本土化叙事的佳作。捧茗阅读,美在眼前,亦自心生。全书约20余万字,售价36元。欲购者可致电3。 “挂木”是个曾经的物件,具体指什么,我想现在有许多人已不知道了,尤其是四十岁往后的人。如果对马车有些记忆,那么就知道“挂木”是什么。一挂马车,只有配上了“挂木”,这挂马车才能在车把式的驾驭下安全地行走。这就如现今的汽车一样,有安全的刹车系统,人们才能驾驶其驰骋一样。那时候的胶轱辘大马车,胶轱辘上都装着锅圈,锅圈的凸出部分被吊在车底横轴上的一根长方木串靠着,留有一定的间隙,再利用滑轮和结实的皮绳组合成一个刹车系统。大车下坡时,车把式只要一拉挂车绳,方木的两端便紧贴锅圈,增加摩擦,缓解马车下坡时的冲力。这就是“挂木”。 那时,能拴起一挂马车是要有一定实力和技术的。比如要有至少四匹马,再就是要有会打车排子的木匠把式。这活可不是一般木匠能干得了的。比如车辕的长短粗细、月牙板的安装位置、辕马坐坡的配备、套绳拴在哪里等等。高明的木匠把式在安装挂木时,靠近锅圈的间隙留得恰到好处,平路行走时不带响,每当下坡,车把式拉动挂木时便有“吱吱”的声响从坡顶到坡底。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两挂马车。丁车户(人们把车把式叫车户)赶的那挂行走时挂木不响,而马车户赶的那挂不知是挂木安装时的窍道不对还是什么原因,只要车走,就总是“哐当!吱——哐当!吱——”地响,特别是那声“吱——”非常刺耳。马车户说是铁锅圈有些变形了,所以才是这样子响。数九寒天的季节,特别是在夜里,人们只要听到“哐当!吱——”的声音就知道是马车户赶着车回来或是出去了。两个车户各有特长。马车户不仅是车把式,而且篮球还打得好。每到“五一”期间,公社到县里都要搞篮球赛。马车户是大队球队的主力,比赛时,只要他投进球,球场的人们就会“哐当!吱——哐当!吱——”地大喊。他所赶大车的挂木声,成了对他专有的喝彩声。丁车户的车平时挂木不响,但丁车户的歌唱得好,那是悠长的“花儿”调,在我听着简直就是响遏行云。深秋的季节,当人们还在沉睡的后半夜,丁车户那“哎哟,上去个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的歌声往往能使熟睡的人们醒来呢喃一两声,翻个身再睡去。平时,队里的人们坐车,男的基本上都喜欢坐马车户的车,并不嫌那“哐当!吱——”的挂木声,为的是听他那些打篮球的事,比如听他说如何用球去擦防守队员鼻子等,还有一些其他的趣事。女人们基本都爱坐丁车户的车,听他唱“花儿”,而丁车户这时的“花儿”更是比平时唱得带劲,“哎哟!高山上的清泉水,堵着嘛堵着还淌哩,哎哟!怀里头搂着嘛尕妹子,搂着嘛搂着嘛还想哩……”听得女人们大笑。 我分别单独跟马车户和丁车户出车各一次。1978年落叶纷纷,雁阵惊寒季节,那一天,队长给我派的活是跟马车户去炭窑拉冬炭。翌日,群星还在闪烁时,我们的大车就已经出了村。车上装了一些干草,人坐在上面软软的,很快,我就在那有节奏的“哐当!吱——”的挂木声中打起了瞌睡。全程几乎是在半醒半睡中度过的。炭窑是队里的,装炭时人手多,在马车户的指挥下,大块中块满当当地垒了高高一车,然后就是前后左右用麻绳皮绳勒紧绑好。拉着的干草已被马吃光,我们也简单地吃了一些干粮就踏上了归程。后晌的太阳暖洋洋的,坐在高高的炭车上,听着“哐当!吱——”的挂木声刚要打盹,马车户就不高兴了,“精神些!不要打瞌睡!”我赶忙直起腰,打起精神。马车户不准我打盹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已是重车,不允许有丝毫疏忽。于是我们便说一些闲话。那时,我初中毕业不久,他就要我讲一些学校里和体育、和篮球有关的事。“哐当!吱——”的挂木声中,我们来到了一个并不算短的大坡前。马车户停下了车。他招呼我也下车,我们前后左右察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他说:“你在路边捡一块大一些的石头抱着,跟在车后。”我答应着,就在路边捡一块抱在怀里。马车户抖动着长鞭,四匹马绷紧了套绳上了坡。由于坡长,来到一个拐弯处时,马车户紧了紧挂木绳让车停下,朝我喊:“赶紧把石头垫在轱辘下面!”我麻利地在两面的轱辘下面都垫上了石块,车停稳后,看这时的人和马都是大汗淋漓,必须让马松松套,缓缓劲才能拉车上到坡顶。看到这里两边都有大小石块,我就想,我为什么抱着石块跟在车后上坡?我想我真是笨得可以。不等汗干,马车户又抖动长鞭,催马爬坡。到了坡顶,大车又停下了,这次是为了检查挂木及皮绳滑轮等,我想马车户真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车把式。大车下坡时,挂木始终是拉紧再拉紧,“哐当”声没有了,发出的是更加刺耳的“吱”声,下到半坡时大车再次停了下来,我赶忙跑到前面,只见马车户紧紧地拉着挂木绳,对我说:你到右边看看是不是挂木磨着了。我跑过去看,果然挂木在冒烟,我就喊:“挂木冒烟了!”他就喊:“赶紧朝冒烟的地方尿尿!”幸亏我有一泡尿还没顾上排,倒派上了用场,顾不了许多,就对着冒烟的挂木处猛浇,烟雾混杂着尿骚直往鼻子里钻,他又喊:“给这边也尿!”于是我又跑向另一边……大坡下来都是平路,几分钟后马车户“吁!”的一声,车又停下来了,正纳闷,马车户又开始检查挂木了,看了后仿佛自语地说:没什么问题呀!挂木声怎么就不响了?我这才注意到,下坡后到平路上,那令人讨厌又习惯的“哐当!吱——”就听不见了,也就意味着马车户这挂马车的挂木彻底正常了。马车户说:“肯定是你的那泡尿,把这挂马车挂木乱响的毛病给治好了。” 几个月后,队长又要我单独跟丁车户的车去水磨拉粮。到水磨的路并不太远,也就十四五公里的样子,沿河而行,但却是山道多坡,坡陡路滑。丁车户头天下午就张罗着给马钉掌,作着准备。隆冬天短,鸡叫时我们就赶车出了村,顶着下弦月,车轮轧在雪地上,“咯吱吱”地响,脚冻了就跟在车后跑,暖了又上车,看着车板上一闪一闪映着月光的雪星,听着丁车户“阿哥的肉呀”的歌声。到水磨时,刚赶上吃早饭,白面馒头就油泼辣子,吃得直冒汗,怪不得丁车户鸡叫早出门,原来是要赶上这个早饭。因为春节将近,这回是拉全队百十口子的口粮。回程尽是下坡,车快,丁车户还要时不时地拉拉挂木给车减速。也是该当有事,正走着就听到车底下“哐当”响了一声,车速忽然就快了,丁车户用力拉挂木,但车速慢不下来。于是他用力拉辕马嚼子,辕马两只前蹄蹬死地面,车速减缓,急中生智的丁车户冒着翻车的危险吆着马使马车调了头,他要我从车上掀下两个面袋,连推带拉地垫在两个车轮下,人和马这才松了口气。朝车下看,才发现是用来连接挂木和车轴的铁螺杆断了,那根长方木耷拉在车底下,大车的刹车系统失效。这可咋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坡路,没有挂木的车是千万不敢走的。好在天尚早,我只有回去搬救兵了…… 说来也巧,我两次单独跟车,两次的经历都显示了挂木对马车的重要性。 挂木也罢,车户也罢,可能在有些地方的叫法不同,还有许许多多那个时期的物件及其名称是谁的首创和命名?它们存在了多久?恐怕没有人能记得来。但是,它们的消失却好像是忽然间的事情。到县城后,住所的后窗临着马路,好像昨夜还能听到路过了马车,响了挂木声,而今夜听到的却是四轮拖拉机的“嗒嗒”声。社会发展的进程越来越快,新生事物不断涌现,推陈出新的节奏如同在加速度,一些新物件刚用了不长时间很快就被另一个新生的代替。 “挂木”以及如同挂木一样的其他物件及称谓已经随着那个时代远去了,以后的人们将不知其为何物,将不知其为何事?正如现今的我们并不知道在历史长河的流淌中都有哪些物件及称谓湮没了。人类发明的文字和人们对生产工具的命名,只记载那些对人类社会发展起过大作用的物和事,至于如挂木一般的物和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书讯 近日,新疆玛纳斯县本土作家张军民创作的文集《清水河的秋天》,由新疆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以作者故乡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历史文化为叙述对象,以清新优美的笔调,盛赞家乡,讴歌新疆。全书以“故乡景、故乡情、故乡人、故乡事”分篇,收录了作者多年创作的散文、小说,是本土化叙事的佳作。捧茗阅读,美在眼前,亦自心生。全书约20余万字,售价36元。欲购者可致电3。